大义苍茫吴冠中
日前，由文化部主办、故宫博物院承办的吴冠中历年捐赠作品汇展暨吴冠中国际学术研讨会在京举办，来自中国内地及香港和法国、美国、新加坡等国家及地区的数十位专家、学者共同研讨了吴冠中先生的艺术创作和人格精神。与会人士从吴先生作为中国优秀知识分子代表的高尚人格，到艺术上不拘成法、锐意创新的精神，从他热爱艺术、热爱人民、热爱祖国，到他生活上甘于恬淡，思想上不懈追求等方面，均给予了高度评价。

　　继承鲁迅的独立自由精神传统

　　文化部副部长、故宫博物院院长、鲁迅研究会会长郑欣淼作了题为《吴冠中与鲁迅的世界》的发言，他把鲁迅和吴冠中有关艺术的活动和观点作了比较，揭示出了他们之间承袭的关系。郑欣淼认为，吴冠中先生的热爱祖国和人民的思想表现、艺术上的叛逆性格、人格上的独立自由精神是与鲁迅先生一脉相承的，这种继承主要是精神上的，鲁迅先生的影响确实融会到吴冠中的艺术创作和思想方法中去了。鲁迅先生当年弃医学文是为了发挥文学比医学对人的心灵的更大作用。而吴冠中1949年离开巴黎回国时，在给吴大羽老师的信中写道，绘画不如文学的作用大。因此，吴先生写下了100多万字的优美散文。吴冠中热爱鲁迅，先后捐给鲁迅博物馆6件精品。当吴先生得知郑欣淼是中国鲁迅研究会会长后，两人促膝长谈。谈话后，吴先生决定再捐一张精品《石榴》，正是这幅《石榴》被郑欣淼确认为“有鲁迅小说的影子。”郑欣淼说鲁迅先生去世的那年，吴冠中弃工从艺进入杭州国立艺专。吴冠中对著名学者陈寅恪所主张的“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十分推崇。他说，我一辈子不受利益诱惑。年轻时，不因政治而改变自己的艺术主张去迎合时风，改革开放以后不因金钱而去迎合市场，以全部的身心去追求艺术的真谛。

　　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水天中说，吴冠中的艺术观念超出了他的前辈和同时代的艺术家，他的艺术表现出没有被扭曲的个性，比同行显示出更突出的独立自主，这促使他日益走进创作自由的境界。早在1986年，吴冠中的艺术作品就散发出强烈的中国气派，他追求的是中国文化精神的自然流露，他离开了传统，却被更多的人所接受了。吴冠中开辟了一条超越传统技法，却能表现传统精神的新途径，创造了极具中国文化精神的新的水墨节奏、生命韵律。

　　中国美协理论委员会主任、中央美术学院教授邵大箴认为，吴冠中对我国新时期美术的贡献首先在于，他正确地揭示了20世纪美术艺术的精神内涵。

　　以艺术成果敲出时代的音响

　　“他是先行的守望者，他是塑像造型的时代诗人。他要让自己的艺术生命来呼唤那正在远去的精神传统，从而见证这一传统如何重新活在遍布生机和危机的生活世界中。

　　他的艺术超越画种的藩篱，突破俗雅的羁绊，打通古今中外的界域，整合内外相养的世界，为民族的当代艺术的求索和创新树立了榜样。这个榜样是多方面的，又是合一整体的。这个榜样不属于某一界别，而属于这个时代。”

　　这是中国美院院长、中国美协副主席许江在这次研讨会上的发言。许先生在《大象无居——浅谈吴冠中先生的“象”论》研究论文中提到，吴先生评我的画，中肯而殷切。他肯定了我的“桥”的系列，同时又指出《蓝桥》的不足：首先应当充满一种意象，感觉满天都是星空，到星空的世界里去，然后再到“桥”里面去。吴先生的意思是，应先到一个意象世界里去，然后再到具体的“形”里边去，而不是这样反过来的效果。吴先生的这番话不仅点评我的画，更重要的是提出了一个重要的美学思想：“象在形先”。即在人与对象相融相即之时，从心里给出一个饱满的感受。意在心里，意又要落在笔中，把心与笔、意与形、人与物融通在一起的是“象”。“象”在中国美学传统中是一个内涵深厚、外延丰富的观念。它不同于形，但包含着形；它不拘于心，但流于心。“象”的要义，取“象”的方法，“象”的意境，是吴冠中先生艺术思想的真正内核。吴冠中的“象”论，揭示了技与艺、形和美的本质关系。

　　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翟墨把吴冠中的创作分为“四步”。第一步，20世纪70年代以前是“银灰”时期，吴冠中的银灰不脏，是敲得响、透亮的。20世纪80年代，他开始了素白时期。在历史中沉寂了30年后，吴冠中心情随着改革开放变得开朗、亮堂了，他的作品明快、素白，用中国水墨的效果，达到了极少见的素白的极致。90年代，是吴先生的艳黑时期，他在作画时不留神将印章摔坏了一个角，夫人也中风抱病在床。他谓之不祥。此时作画显得沉重，黑如太阴，达到了黑的极致。进入了21世纪，已是87岁高龄的吴先生，进入了悟通时期。在经过了近10年的反刍，靠回忆，历经了黑白灰的艺术阶段和种种人生的酸甜苦辣，吴冠中开发出了自留地“汉字田园”。吴冠中说，“汉字田园”是要创造一些让群众看得懂，专家也拍手的作品。

　　著名艺术家、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袁运甫深情回忆，1973年他和吴冠中、黄永玉、祝大年四人赴长江写生的往事。他说，吴冠中作品的艺术浓度是极高的，具有深厚的内质和强大的情感力量，他苦心经营每幅作品，这是很少见的，令人崇敬。当年我们四人沿长江写生，走了十多个城镇，吴冠中是最辛苦的。每到一个地方，我们已在画速写了，他却在跑上跑下，前前后后地看，去寻找能打动他的形象。晚上回驻地，大家都去吃饭了，他要把每一支笔都洗干净，第二天他的笔仍像新笔一样。他对艺术的各个环节都是那么精益求精。

　　在吴冠中作品中有一种大义苍茫的心态，是一般研究者不注意的，即那种苍茫、超越现实的历史感。经过了20世纪，中国画中已很少有像这样具有陈子昂登幽州台歌式的悲壮的人文情怀了。“吴冠中的作品是具有人文情怀厚度的”，中央美术学院《美术研究》副主编殷双喜这样说。

　　吴冠中讲，吴大羽先生说过，一个好画家是知道自己的画好不好的，不需要别人来给自己上秤的。当年梵高在贫困潦倒之中大声宣布，我的画要值500法郎。人生很短暂，主要是要创造前人没有的。

　　“要把一生最重要的作品捐给社会”是吴冠中的心愿，也是他创作的动力，他已经把100多件精品捐给了国家和世界各国的公立机构。

　　《中国教育报》2006年10月27日第8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