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艺术大师袁运甫 

与 艺 术 共 和 
北部湾的海风吹到这里，已经很软了。轻轻地拂过黄昏的纱雾，拂过宽阔的草地，拂过草地上自由漫步的一只只孔雀，和优哉游哉的男人与女人。人们,有的仰躺草坪，盼望中秋月快快升起；有的点燃蜡烛，吃着月饼，享受家人团聚的欢乐；广场中央是纪念香港回归的“世纪之鼎”，这是一个整块马尾石的雕塑，黑得发青的色调，加重了鼎的深沉与庄严，花岗岩基座上是高浮雕壮族铜鼓纹样，许多人围着它，在谈论；向前，是长106米，高6米的壁画墙《华夏之光》。更多的人聚在这里，为壁画所包容的科学、文化与艺术，为它的壮观，在赞叹。天色渐暗，华灯初放，喷泉的水花在灯光里闪动，月牙楼的音乐渐次淡远，壁画与雕塑蒙上了一层夜的柔纱，人们，好象渐渐地融进了壁画与雕塑的博大精深与美好中，融进了整个广场。这是怎样一种人与艺术与自然的共融啊。 
袁运甫漫步其中。他的心在那里漫步。他接到了桂林市园林局局长的长途电话：真遗憾，你今天不在这里，你想吧，一万多人哪，你怎么也想象不到那种情景！袁运甫放下电话，在房子里急步踱来踱去。他有些兴奋。他的壁画，他的“世纪之鼎”，他的广场构思，给桂林人如此美的享受。于是，在创作中的追求、探索、焦虑、辛劳，都被遗忘了。尽管历年来他的壁画早已闻名于世，但是，这一次，是新的尝试，是比过去的公共艺术更公共的艺术：广场文化──它不只是大众对艺术的欣赏，已经是大众与艺术与自然的共和 。 
他更加佩服起桂林市的领导来。那是一个北大中文系毕业的市委书记。他们的合作十分愉快。七星岩公园本身就很有文化品味，有历史上著名诗人的碑林，有许多典故……加上这样一个文化广场，就把大自然提升到有人文色彩的内涵。从经济上讲，这一下，门票大增。这项工程，被市民选为市府做的十件好事之一。 
袁运甫连连感叹：桂林人会陶冶性情。桂林山水甲天下，而今，广场景致甲桂林。 
他想到家乡江苏南通。1998年3月，他受到南通市领导的邀请。他的意图被市领导接受：小城市不能追随大城市而失去自己，要树立小城市风格，自己的风格。要把精神文明变得可视可见，普通人能亲近。要使得一个小城市解剖了能看到全国。 
南通有20个全国第一，第一个博物馆、第一个女红学校、第一个小天文台...... 出了末代状元张謇，他以教育救国；是纺织之乡，有100年纺织发展史。是建筑之乡，全国十个鲁班奖它拿了三个；是教育之乡，中小学教育全国拔尖。法国大画家赵武杰是这里培养的；费孝通在这里度过了少年时代，他的名字即取孝敬南通之意；这里出了现任14个中科院院士....南通以教育为母，实业为父。据此，他建议建设世纪文化广场，包括世纪博物馆：分张謇馆、教育馆、发展馆，以及大型壁画。这将是诗人、舞蹈家、建筑家、画家，更是全民关注的设施。这将利于人口安定，减少向大城市的流动。袁运甫的建议被采纳，现在，已列为市里五大工程之一。 
他就着没有退去的激动，拿起电话，要通了南通市委书记：“喂喂，面积3000平米，是的，这样，最符合南通的‘体量'”。 
他头脑里仍在翻江倒海。他总是处处着眼于整体。国外中小城市以小教堂为文化中心，中国中小城市过去以寺庙为文化中心，集唱戏、娱乐、集贸于一处。中国人信教的毕竟少。现在有了电视，人们越来越封闭。但是，人们需要群体活动，需要情感交流，需要渗透艺术的民俗文化生活。而作家协会、美术家协会、音乐家协会等组织市民又不能参加。那么，未来的公共文化是否正是广场文化？ 
大 美 术 思 想 
袁运甫清楚地记得，那一次在罗马，他来到梵帝冈高地。参观了梵帝冈的宫院建筑和艺术作品后，又登上圣彼得大教堂顶端，俯瞰梵帝冈，俯瞰罗马城。不远处的雕塑在阳光下焕发出生命的光彩，它们彼此那么和谐，构成生命的群体。米开朗基罗、达芬奇……这些艺术大师对精神世界的刻画，是对强大生命力的召唤。那是人的尊严。那是人与人之间的交流。那是系列人格的力量。他感到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艺术的伟大。 
那都是15世纪的文化，他想。现在，20世纪了，我们还做不到吗？是的，需要一个文化战略，要做踏实工作。为什么蔡元培把美育与德育智育并列，代替宗教？他是把美育作为了不起的精神力量！对于艺术家，我们还有多少事情需要去做！ 
在我国，20世纪，以至明清以后，把个人艺术放到至高位置，留给后人思考的传统，也多是从一幅画去考虑。公共艺术被淡薄了，对于从文化科技大方面造成的文化现象，考虑得少。而公共艺术──体现最高文化境界的综合文化──它通过园林、壁画、雕塑等，着眼于大层面，着眼于人类发展，造成环境艺术，那将更有利于民众之间的融汇，有利于全民族道德的提升。 
公共艺术会伸延到城建、规划、环境，以至整个社会。这种“延伸”，在我国开始引起人们的注意，如果把它的“本体”提到一个高度研究，一定会有更辉煌的呈现。过去的中国画主要是个人的藏品，现在更多的要进入现代建筑环境，因此，作为整体建筑艺术风格的组成部分，中国画的创作也必然面临新空间选择，也必然会促进它在现代美学意义方面的发展思考。 
袁运甫的公共艺术创作，其形也美，其神也远，具象而非描摹，抽象而不荒诞，把深刻的人文意蕴和通俗的审美形式结合起来，深含中华民族传统文明的风骨与理念精神，又富有时代的意韵情致。让普通人看得懂，觉得美，能激发向上的精神，陶冶优雅的情操。他的工作得到各级领导的重视，受到普遍的好评，他有些欣慰。公共艺术之所以有伟大的力量，因为它是艺术家们一代又一代努力的结果。中国应该有一批人着力于公共艺术，才能使它成气候。北京应该有大手笔，应该计划搞大大小小的文化广场，使休闲有去处。他从教堂顶上下来，他感到一步步的沉重，也感到一步步的轻松。 
袁运甫自1991年出席西雅图公共艺术节的学术讨论会之后，他更重视大城市的审美规划，提出公共艺术的新概念正是时代的需要，社会审美的必然。因为现代公共艺术是对城市视觉审美的积极奉献，是现代艺术尊重人、关怀人的可贵的价值取向。 
袁运甫秉承了他的老师张仃的大美术思想，又使它向具体的方面深入发展。他主张宽容厚积，认为狭隘地专门化实质是坐地为牢，自缚观天。他作为美术教育家、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教授、装潢艺术系主任、博士生导师，把这种思想向后人传播，他作为全国政协委员和北京市人民政府工艺美术顾问，又使这种声音传向了共和国的政府。 
从 机 场 起 飞 
1998年是机场壁画20周年。20年前，担任北京市建委主任的李瑞环到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来动员。 
袁运甫和教师们静坐一堂，听着李瑞环恳切的声音：我们的首都机场要搞壁画群，请艺术家们为机场献上你的艺术品，为我的建筑补白。我恳求诸位艺术家试一试，来投入公共艺术！我一定当好你们的后勤！ 
袁运甫那时并不是壁画家，但是，他有很强的公共意识。经历过“文革”中艺术遭冷落的袁运甫，面对眼前这个文化意识浓厚的领导，他心中有些震动。他眼前瞬间闪过了敦煌壁画、云岗壁画、龙门壁画，闪过外国人、中国人不远万里前来参拜、学习、欣赏的虔诚和崇敬。是啊，优秀的公共艺术，对人民有着怎样强烈的感召，对文化有着怎样深远的影响！做这件事，是为民造福啊，他乐意参与。以院长张仃为首，组成壁画小组，袁运甫被“组阁”进去。李瑞环住在机场指挥工程也指挥壁画。袁运甫明显地感到，公共艺术决非同于以前的个人创作。他辛勤地探索着，关于壁画的民族化与现代化，关于壁画与建筑的整体设计，关于壁画工艺材料的选择，关于壁画的装饰性处理…… 
1979年10月1日，首都机场壁画群落成。壁画中，有张仃的《哪吒闹海》、袁运甫的《巴山蜀水》，他的胞弟袁运生的《泼水节》等。自此，所有“天外来客”，一进北京，对中国文化的第一认识是机场壁画。 
中国现代壁画从首都机场壁画发端，袁运甫的公共艺术生涯也从此发端。其后他有了无数的作品，从毛主席纪念堂的壁画《祖国大地》到燕京饭店的壁画《智慧之光》、北京饭店的壁画《万里长城》，人民大会堂香港厅的《完璧归赵》、中国国际广播电台的丝毯《东西方文明》、国家安全部的铜铸《呈祥杯》、北京发展大厦的不锈钢悬雕壁画《翔》等等，以至被称作“长安街的艺术巨匠”，更不用说在全国各地及世界各地的作品。他的作品涌动着人的不倦的创造精神和磅礴的民族之魂，涌动着为秀丽山河魂牵梦萦的深沉情爱。 
1984年袁运甫创作了北京建国门地铁壁画。他刚参加工作时住在古观象台北邻现已拆去的笔管胡同。即现在建国门内大街的街心。观象台西边的平房住着他的老师吴作人。吴作人与艾中信正画天文馆天顶的壁画《牛郎织女》。美妙神话构想出的天空给多少代人以无穷想象；而天文馆以现代科学探索天空，去破译前人的梦幻。吴作人与艾中信在院里画，袁运甫妻子钱月华的小侄女给他们当模特儿。袁运甫和钱月华经常来看望老师，同时也是来学习、观摩。这是建国后中国第一幅壁画，也是袁运甫第一次接触壁画的创作。从此，壁画变得与他十分亲近，在他心中刻下永不消逝的印痕，这一次的观摩，成为他走上壁画之路的启蒙。 
站在家门前，时常仰望古观象台。从远古到太空时代的天文科学，一一牵动他无限思绪。接手地铁壁画后，他想，既然这个地铁站在观象台下，就与它呼应，画《中国天文史》吧。他的大脑一下子翻腾起来：太阳，金乌，伏羲女娲、牛郎织女、北斗帝车……远古先民对神秘宇宙的美好憧憬和天文科学的萌芽；浑天仪、经纬仪、地球、火箭、卫星、日光晕圈里的古观象台…… 宇宙的绚丽多彩，浩淼深远，人类对宇宙的揭示……好象科学思想和神秘的未知世界在诱导着他的思维，牵引着他的画笔。画呀